由七十多片木板嵌合而成,擁有「樂器女王」美譽的小提琴,在一眾提琴家族中,一直以廣泛的表現力與優美清亮的音色而受到大家的喜愛。 而在很多音樂展演空間裡,小提琴獨奏會並不少見,在家喻戶曉的樂團演唱會上它亦無處不在,可對於小提琴,在臺灣社會中終究與「音樂班體系」、「經濟能力」及「天賦論」等標籤形影不離。
然而,能同時駕馭古典樂與流行樂、完美展現出豐沛表現力的小提琴,是真的因為這些標籤而在人與人之間拉出了數條鴻溝,還是我們對於它的想像總過於片面與單一? 求學足跡遍及台灣、英國、美國,目前任職於金革音樂的朱育佑博士,在三十年之久的提琴生涯中,曾獲得許多輝煌殊榮與肯定,而在他口中,那些對於小提琴的既定印象,似乎並非真有這麼一回事。
渴望「翻轉」的世代
在現代人的觀念裡,小提琴演奏者的家庭通常具有一定程度的社經地位,才能負擔得起價格高昂的學習費用。但朱博士卻說事實並非如此,「在約三十年前的環境裡,多數勞動階層的家庭,會選擇將大部份收入投注在孩子身上,讓孩子能夠接受教育或學習樂器,因為這是他們唯一可以『翻身』的機會。畢竟,父母們都不希望孩子再一次複製自己的職業與生活環境。」
當時想以「教育、音樂」扭轉家境的家庭繁不勝數,其中朱博士的父母同樣是從事工業性質的工作,是以才決心讓自己的孩子學習小提琴,進而走上專業演奏家、抑或教職之路。
「不過當然,現在的世代已經不太可能再靠著學習音樂來改變生活了。學習的人並沒有減少,只是學習的期限變短,現在的人如果想學琴,不必一定要學到多精,就算不夠專業、不足以謀生也沒關係,畢竟只是興趣之一。」從前人們學琴是為著扭轉生活的艱難,如今人們學琴多為了娛樂或嚮往,學音樂變得更像是興趣的『蒐集』與『選擇』。
而至於有許多家長都偏好將孩子送入「音樂班」修習樂器的現象,直到大學才進入音樂系就讀的朱博士卻有不同的想法,「其實,以『拉小提琴』這個主題來說,音樂班與普通班比起來,技巧上其實不會有太大差別,有差別的是在整體的環境。」
若出身於音樂班體系,自然所見所聞都將是音樂所向;相較於非音樂班環境成長者,身邊討論此領域的人或許相對匱乏,但卻蘊含了更多的豐富性,能有更多機會去接觸廣泛的群眾思維,不會受限於較為純粹的環境,桎梏了眼界,也讓朱博士在放下小提琴時,仍能有豐富的人生故事。
詰問與攀比 ‧「天賦」的與否
從五歲開始學琴的朱博士,對於時常被外界加諸的「天賦」冠冕、或是因為他「早學」而贏在起跑點的想法,是這樣認為的:「先不談其他樂器,小提琴如果能從小開始學習,相較於後天的接觸當然較易入門,畢竟身體尚未發展完全,肌肉與骨骼便能順應著訓練生長──但這並不代表著後天的努力沒有成效,仍有許多優秀的演奏家是上了大學才開始學習。」
「至於天賦,我小時候算是個有天份的孩子,但『天份』這個詞,其實僅適用於剛起步的時候,像是在國外我們會稱那些十六歲前便音樂有成的孩子為「神童(Child Prodigy)」,但那也只代表著那孩子的基礎打得比別人好,再大些,就很少會再聽見這類型的讚美,之後旁人在意的、看重的,還是每個人努力過後的綜合性價值:速度、敏捷度、機動性、音準、技巧……等。」
畢竟當真正拉起小提琴,眾人所看的實則會是演奏者在情感上、技巧上與音樂的契合度,而非單單一個頭銜。在朱博士看來,一位合格的小提琴演奏者,真正要憑藉的仍是勤勉不懈的努力、以及豐富多變的想像力,才能帶領自己走到一路衷心嚮往的,那個更遠的地方。
最後,當我們好奇地問到,在東、西方雙重文化背景下學習,是否曾觀察到什麼有趣的現象,朱博士描述道:「普遍來說,歐、美國家的學生是『愛了』才學;亞洲國家的學生則多數是先『做到頂』了,才來想如何選擇。」
「但兩者並沒有好壞之分,只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就好。」
用思維拉琴,以演奏放歌
六歲啟蒙、七歲初登舞台,朱博士十五歲便隨知名小提琴家基頓‧克萊曼(Gidon Kremer)前往亞洲、歐洲等地進行巡迴表演,可他並不因自己亮眼卓越的經歷而自滿、進而失了演奏小提琴的本心,反而謹記著反思與自省的重要,時刻回首檢視走過的每一步路。
「音樂沒有絕對,也是個永遠不會令人滿足的過程。」他說。再談到如何定義小提琴的核心價值時,朱博士更表示:「拉琴最挫折、但也最棒的點是,你會知道自己永遠都拉不好──這裡的好指的是對藝術的追求,雖然到了某種程度時你會知道自己永遠無法達到你想要的完美、但還是會去追,因為你已經能自主判斷音樂的好壞了。」
「小提琴呢,會聽、與會拉,終究是不同的。當自己不夠成熟,還沒有太多演出經驗的時候,我往往會拿到琴就急著演奏;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和專業素養的提升,就會發現『思考』後再拉琴,懂得修正與處理每一個音符,是件多麼重要的事。」想以怎麼樣的方式呈現、演奏出怎麼樣的情感,都取決於演奏者對於樂曲的認識與理會。
──越能夠體悟作曲家昔年創作時的情感,演奏樂曲時就越能讓自己有身歷其境的感受。朱博士發覺,學習音樂的這條路上他常能體會「過程」的感動,他回想,自己年輕時拉琴常會受掌聲迷惑,失去了演奏音樂的初衷;可當習琴到了某個階段,便會發現比起外界的讚揚,最重要的仍是如何加深自己對音樂更高境界的追求。
「後來其實都會知道,在藝術這條路上,或許更偏重於『內求』吧。」
拾級而上的提琴生涯
三十歲之前的人生,小提琴始終是朱博士最忠誠溫柔的朋友;三十歲之後,放棄了令人稱羨的歐洲工作機會,朱博士選擇回到台灣,將自己極有興趣的商業領域與音樂專長結合,在身兼教職與演奏家雙重身分的同時進入了音樂產業,「現在的我,在工作之餘,能聽喜歡的音樂,也持續學習喜歡的東西,生活很充實。」
如今,再不須依託旁人、也無須迎合誰的喜好,在那些來自外界的標籤與冠冕下,朱博士始終清楚自己的追求與嚮往,這一路上走走停停,他的提琴生涯有過挫折、也有過榮耀,可如若生命是首樂曲,朱博士所演奏的歌,必然優美動聽,餘音不絕。
對於想要成為小提琴家的你,朱博士的建議是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