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跡自加拿大蒙特婁的太陽馬戲團(Cirque du Soleil),不僅名聞遐邇,更被譽為此生必看的感動。而自創團三十多年以來,得以受邀進入其中的台灣表演者少之又少,其中,陳星合便是其一。
可在「來自於太陽」的標籤之下,返回台灣致力發揚馬戲雜耍表演藝術的陳星合,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在太陽馬戲團裡工作的不凡體驗?對於現在身為馬戲藝術表演者的自己,他有怎麼樣的定位;對於未來,又有什麼樣的想像?
挑戰「未知」的勇氣
初見陳星合時,他正在台北車站附近的舞蹈教室授課。從「前空翻」、「後空翻」等體操動作的嚴謹教學;到學生們懼怕於嘗試新動作時,他那「如果不知道要做什麼,害怕有用嗎?」的思想教授,我們發現,有別於網路上諸多採訪文章所塑造出的形象,陳星合本人在「樂觀、正向」的外表之下,他更是個務實且認真的人。
「我不喜歡只告訴我的學生那些正向的東西,在學習的時候,我只會說:你會受傷、會跌倒,但老師的任務就是保證你不會死掉。」這聽來有些刺耳與直接的話語,陳星合卻認為:「其實不僅是馬戲雜耍,對所有事情來說,這才是最重要的觀念。」
他問,讓我們不安的能是什麼?
是犯錯時因畏懼旁人目光所帶來的窘境?抑或表演失敗時隨之而來的意外傷害?
「在還沒有真正嘗試新的事物之前,無論是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,我們難免都會害怕。但也正因如此,我們缺乏的,或許就是挑戰『未知』的勇氣。」
二十多年的訓練經驗,讓陳星合體悟到,雖然在困難面前我們都會下意識地想保護自己,但若是在足夠安全的訓練環境下,藉由系統性的訓練方式引導,學生總都有能於跌倒後重新站起的「可能性」,更會在所習的技藝上熟能生巧,逐步建立起自信。
「要懂得相信自己,放鬆心情,然後把自己放進去那個情境裡,你就會有所收穫。」
那個心目中的「頂點」
他說你要不懼於實踐。雖然成果不見得會如你所想,但至少意義非凡。
從高職、大學時代就憑藉自己的一技之長賺取金錢的陳星合,當談及令他銘記十多年、後來如願以償達成的念想時,這樣告訴我們:「在我們那個年代,太陽馬戲團就是頂點,如果有機會去那裡,我認為什麼條件都是可以接受的。」
可當真正進入太陽馬戲團後,陳星合也發現劇團與他原先的想像完全不同,「太陽馬戲團其實是一間非常有系統的大公司,而不是像大家所想得那麼夢幻;比起充滿理想與創意的表演者,更如若工廠生產線,等到開場時便開始『製造』表演。」
然而「大公司」的比喻,並不代表陳星合不喜愛這心目中的理想了,反而使他更加覺得,太陽馬戲團的厲害之處,就是把表演藝術這無法量化的東西變成一套完整的系統,「這概念就是,演員把自己練好,我才來用你,然後我們一起受訓、一起演出。」 「在進入太陽馬戲團前,你對它會有很多自以為的幻想,但其實那也只是一個工作,差別最大的、也讓我覺得最棒的,大概就是能夠和從前只出現在DVD裡面的、小時候崇拜的偶像一起在後台切磋交流吧。」 然而即便是在太陽馬戲團的後台,陳星合也見過許多對工作充斥著職業倦怠的人,哪怕他們不再對演出全力以赴,也仍因太陽馬戲團家喻戶曉的光環而收穫觀眾場場高喝;可同樣地,他也道自己有幸遇見那些,哪怕每場演出皆身處毫不起眼的橋段,其中演員卻無不將所有細節精益求精,只想做到最好的事情。
「像是我曾經遇過一位日本女演員,高橋典子小姐。她在演出之前,總是反覆地練習,不斷精進自己,只因為希望從踏上舞台開始、以及在她所擔當的橋段中最重要的三分鐘內,都能將她最好的一面呈現給觀眾。」陳星合說,這世界本就有各式各樣的人,是以熱情付出還是虛應故事,端看我們如何選擇。 而當年他會離開太陽馬戲團,與此原因並非無所關聯,「其實當年我在那邊的狀況很尷尬,那時候的我缺乏社會經驗,還沒那麼懂得察言觀色、如何跟不同頻率的人和諧共事,所以當遇到那些職業倦怠的前輩們時,我越認真反而越顯得與他們格格不入,所以就沒辦法很好地融入到各群體裡。」
但也是這樣的「認真執著」,使得陳星合在排演時被無形孤立,總只有自己一人高唱獨白,然而哪怕對著空氣竭力練上百、千次,不是實際和真人互動、磨合,在正式表演時又如何能給予觀眾最佳的表演?
因此陳星合最後離開了太陽馬戲團,返回台灣──「剛回來的時候,多少有些沮喪,但其實我也知道,對自己來說這是很好的一課。」
講給那些「想要聽」的人
那你大概是怎麼定位回來台灣後、現階段的自己?
「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自己在做的事情。好像主要在表演雜耍,但其實我也有在教學、演講。」陳星合告訴我們,從小即開始學習傳統戲曲、各類雜耍的他,從前多走在別人已經為自己指引好的路上,但從馬戲雜耍開始、到後來進入太陽馬戲團,甚至於如今擔任教學者、演講者的角色,都是屬於「自己決定」的事情,因此他每個都喜歡,也都能從中得到收穫。
除此之外,陳星合也告訴我們,最開始有機會對公眾進行演講的時候,他感到受寵若驚,會不停分享自己在太陽馬戲團裡時的經驗。但後來他發現,其實拿掉了那份頭銜之後,他跟大家一樣只是「普通人」,而這件事情,才是真正需要被傳達的。
他想,如果一個人足夠相信自己,那他並不需要別人「開示」,不需要藉由聽演講才能為自己打氣與前進。然而,並非每個人都足夠幸運,足夠幸運到知道自己想要從事什麼工作、想往哪個方向邁步,「所以我還是希望自己能替別人帶來些什麼,讓更多人知道個人特質的重要性。」
譬如他之前曾跟基金會合作,去到偏鄉的國中進行演講。然而在那次的經驗裡,最開始甚至沒有任何學生願意聆聽他的分享,可他並不氣餒,秉持著「每次上台都是第一場演出」這樣的心情,他將演講內容與即興表演相互結合,最後成功使台下的學生們開始朝他投以目光。
「我希望讓那些孩子知道,在他們的生活外面,世界很大,還有很多不同的故事可以讓他們選擇。」
陳星合認為,演講與表演都是傳遞訊息的極好管道,其中演講又比表演更能深入地讓觀眾窺見他的完整想法,「很多人聽完我的演講都只能熱血兩個禮拜,然後就忘了;或是老師、家長聽進去了,但還是會擔心、害怕,最後仍不會選擇讓自己的孩子學習這些東西。」
因此對他來說,除了感動與勵志的元素外,他更想讓觀眾覺得「這不是別人的故事」,甚至能夠讓很多家長與孩子知道,無法在現今的教育體制裡取得「好成績」也沒關係,人生本不侷限於此,誰都有更多未來的可能。
「我希望用自己的經驗告訴大家,本事才是保障,學歷不是,千萬別浪費時間去符合別人的期待,而應該要符合自己的期待。」
得以展現創造力的「空間」
最後,當我們問到未來是否有什麼下一步計畫時,陳星合首先對我們拋出了疑問:你認為,雜耍藝術表演究竟是該不斷重複表演原有的技巧,還是要嘗試創「新」?學習創「造」?
譬若法國著名的麗都馬戲學校,宛如馬戲界裡的「實驗室」,提倡學生要有「自己創作」的能力;並鼓勵他們思考,未來想把馬戲帶到什麼樣的境界?像是「環」,就是最為人所知的雜耍型式之一,表演者會藉由手部技巧連續性地將它拋擲到空中,創造出視覺上的效果。然而麗都馬戲學校的學生,卻會將圓環扭轉成雙股螺旋狀(DNA)來製造出更為華麗的效果。
「通常當我們看到道具時,其實只會想著該如何『使用』它、甚至擔心將它『弄壞』,但在麗都裡面,那些學生從不擔心這些事情──這就是創意,也是我認為『學校』真正應該給教給學生的東西。」
而今年參與歐洲雜耍大會(European Juggling Convention)的經驗,更讓陳星合對這點感受至深,「在那次的大會裡,大家無私地分享和交流,裡頭沒有任何競賽項目,每個人都志在參與、樂在參與。」他說,那裡的人相信自己每天都能創造出新的表演方式,也肯定其他表演者的存在與技藝。
不畏懼創新、創造,更不害怕嘗試。無論是陳星合在歐洲雜耍大會的體驗、還是麗都馬戲學校教育方式帶來的反思,都讓他更為堅定這樣的信念:倘若能有什麼異於學校、別於主流價值觀之外的空間,讓具有「天份」的人能發揮自己長才,在自由的場域裡展現出獨樹一格的巧思,那才是表演藝術真正的意義所在,也是他期待未來自己能前進的方向。
做一位,摘星之人
「我其實骨子裡是個被訓練出來的人,還沒真正『自由』,還在前進的路上。但說實話,如果今天有一份穩定高薪的工作放在我面前,問我要不要,我心中絕對會有拉扯,會不停質問自己到底要選擇怎樣的生活?」
前者,雖然足夠「安全」,卻終究「無聊」;而現在陳星合在做的事情:演講、教學、表演,卻都是充滿了變換的東西,都是他在投資了自己過後,所得出最棒的「產品」。
「創意、個人特質,我想這兩點才是未來每個人行走於江湖上最重要的武器之一。當初是因為馬戲雜耍的衝擊,我才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想做什麼;因此現在我也希望能藉由馬戲技藝的推廣,讓更多人能有機會不當循規蹈矩的『機器人』。」
未曾打響名氣前的陳星合可謂籍籍無名,而在走過太陽馬戲團的光環過後,他終歸了解,若能藉由自己,將如馬戲技藝般美好的訊息傳遞出去,這世界也才能越來越好。
所以,試問自己吧,你是否也有那份勇氣與理想,去做一位摘星之人?
對於想要成為馬戲表演者的你,星合的建議是......